沉重的警翅
一个饿得正慌的精神病人,一只车子底下的烂桔子,一辆正在启动的自卸货车,引来一起意想不到的交通事故。就因为这起事故,困扰了一个交警中队将近两个月,把原本就不轻松的警翅压得异常沉重。
一
2008年5月31日6时20分,汉寿县蒋家嘴镇马家段村的刘光明从家里出来,准备发动他的湘H93623时代牌自卸货车,去阳南塘镇拖运货物。
上车后,刘光明发现电瓶有点问题,便下去修好。车子点火发热一分钟,他开动车子正式出发。这时,一个骑自行车的大喊:“车下有人,快停车!”
刚才修电瓶时一切正常,车子底下何时钻进一个人来?刘光明百思不得其解,赶紧下车看个究竟。不得了!车下真的有人,有个40多岁的男人躺在地上,浑身脏兮兮,穿得破烂不堪,他的身边有一个烂桔子。
刘光明忙问他:“压到你了吗?”对方不说话,没什么反应。
问话之间,刘光明总觉得这个人好面熟。突然间,他一下反应过来:这不是蒋家嘴街上那个不知来自哪里的精神病人吗?他在这里已有好长时间了,经常在街头,甚至垃圾堆中,捡吃残留食物,捡到什么吃什么。无论春夏秋冬,天当房子地当床,没人管过他。
“压到你了吗?”刘光明再次问他。
疯子依然没话,倒是街道边开店铺的杨涛和王马保告诉刘光明:“压到了!”“是车子的左后轮压的,压了疯子的腿!”作为目击证人,他俩同时告知:就在刘光明修好电瓶后开动车子的那一瞬间,疯子从路边跑到车子底下去拾吃那只烂桔子。
一只烂桔子,一个饿得正慌的疯子,一刹那间便引发了谁都料想不到的交通事故。刘光明就这么倒霉,这叫人不找事事找人。既然祸事找上了你,没啥好说的,他连忙喊了一辆慢慢游,很快把疯子送进了汉寿县第二人民医院,并同时向县交警大队军山铺中队报警。
二
出警、处警的是中队指导员邓湘波、副中队长刘晓葵和农机转警人员周立新。
因现场保护完好,案情明了,现场勘查,技术鉴定,调查取证,这类事儿很快便完成了,作为案件承办人,邓湘波三人原先以为查清伤者的身份是该案的难题,因为伤者作为无人照管的精神病人,身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显示其身份身份信息。
出乎意料的是,伤者的身份仅10个小时就查清了。镇上的居民从疯子平时的胡言乱语中,知道他可能是常德市鼎城区一带的人。经多方调查和打听,伤者叫李忠红,确系鼎城人,家住钱家坪清水冲村。母亲还键在,已是78岁高龄。包括他本人在内,共有四弟兄,大哥叫李忠益,二哥叫李忠信,弟弟叫李忠东,他排行第三。四弟兄最大的年近60岁,小的也有39岁。
李忠红的精神病是20多岁时在益阳市梅城精神病医院确诊的。住院治了三个月,病情略有好转,但因家贫无钱续治,只好出院。后来,兄弟们家景好了点,凑了一些钱,又把他送进常德市精神病医院再次治疗,效果依然不是很明显。反反复复好多次,他的病都没能治好。
后来,当地政府考虑李忠红的实际情况,让他吃了“五保”。“五保费”由其大哥李忠益保管,但他们管得了他的吃,却因各有各的事,管不了他漫无目的到处跑。中断治疗三年多,他在外面就跑了三年多。呆得最久的地方,便是蒋家嘴,前前后后一年多。公路上,街道上,垃圾池,屋边,墙角,柴堆,成了他寻觅吃住的生存场所。
伤者身份查清后,案件承办人迅速通知其兄弟李忠益、李忠信和李忠东。他们来是来了,但请他们派人到医院护理一下病人时,异口同声忙不赢,把所有的事推给了司机和交警,而后便转身走了。
三
司机倒是个老实厚道的人,李忠红的亲人不愿护理,他自己来护理,县医院说李忠红的腿伤得较重,需要转院治疗,他马上将其转往常德市武警医院。
能做的刘光明都做了,但他做得再好,也只是事情的“一半”而已,离开了受害者亲属的配合,许多事情都不好解决。为把“另一半”的工作做通做好,以三位承办人为主,中队几乎全员出动,付出了许多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下面这段摘自此起事故的工作记录的文字,沉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5月31日7时10分,中队民警邓湘波、刘晓葵、周立新奉命出警处警,迅速勘查事故现场,调查取证,到县第二人民医院了解李忠红伤情。其后,再到蒋家嘴镇对事故现场周围的群众进行询问,未取得旁证。
同日15时13分,邓湘波、周立新在中队对肇事驾驶员刘光明进行询问。
同日17时30分,伤者李忠红的三兄弟来中队了解事故情况,邓湘波、周立新接待了他们,并向他们介绍了事故情况。
6月2日,对事故车——湘H93623轻型自卸货车的技术情况进行鉴定。
同日16时20分,给伤者弟弟李忠东打电话,协商伤者李忠红住院治疗期间的护理问题。李忠东表示他没有时间,因为他哥哥是五保户,要我们找他们村里,并留下了村支书的电话号码。
同日16时25分,给伤者李忠红所在村的村支书打电话,再次协商伤者李忠红住院治疗期间的护理问题,村支书表示他们也没有办法,要我们找钱家坪乡的刘乡长,并给我留下刘乡长的电话号码。
同日16时40分,给刘乡长打电话,向他介绍了事故情况。同时,又一次向他提出李忠红住院期间的护理问题,他表示积极与李忠红所在村的领导和亲属联系。
6月4日15时30分,给刘乡长打电话,询问李忠红的护理问题是否已解决。刘乡长回答:已给李忠红的村领导和亲属打电话,做了工作,李忠红的亲属表示第二天去医院看一看。
同日15时40分,给肇事驾驶员刘光明打电话,告诉他刘乡长的回复,并要他在医院里继续护理李忠红,等到李忠红亲属接手为止。
6月6日21时20分,再给刘乡长打电话,告诉他李忠红的亲属没有去医院护理病人。刘乡长表示,第二天亲自去李忠红的亲属家做工作,要他们派一个亲属去医院护理李忠红。
6月7日上午,邓湘波、周立新再去蒋家嘴镇寻找交通事故的目击证人,未果。
6月11日21时35分,接到肇事驾驶员刘光明的电话,说伤者李忠红这两天就可以出院,出院后把伤者李忠红安置在哪里?我们马上给李忠红的兄弟李忠东打电话,要他第二天去医院给李忠红办出院手续,并把他哥哥接回家。李忠东表示自己很忙,没有时间照顾他哥哥。如果肇事驾驶员刘光明出钱多,他就把他哥哥接回家,给他哥哥请两个人看护;如果出的钱少,那就要刘光明负责他哥哥,他不管。然后,我们又给刘乡长打电话,向他介绍了这个情况,刘乡长表示他也没有办法。他说,他自己亲自去李忠红的亲属家里好几次,给他们做工作,他们都不听。
6月14日11时8分,接常德市武警医院黄护士长的电话,伤者李忠红已经可以出院。我们就李忠东提出的,他哥哥李忠红还不能自己小便一事,咨询黄护士长。黄护士长说:伤者李忠红手术后还不能自己小便,这需要他自己以后恢复,没有什么药可以治疗。还就李忠东要求转院的事情,也咨询了黄护士长,黄护士长说:伤者李忠红是因为腿部骨折住院,现在骨折手术做了,线也拆了,可以出院到家里疗养,没有必要转院。但伤者的亲属从6月13日起,就把伤者一个人放在医院里不管(5月31日至6月12日是由肇事驾驶员刘光明护理的,6月12日,因刘光明的妻子生病,下午请伤者李忠红的兄弟来护理他)。
同日14时52分,给常德市武警医院的黄护士长打电话,告诉她肇事驾驶员刘光明的电话号码和伤者李忠红的弟弟李忠东的电话号码,要她给他们打电话,通知他们来医院办理出院手续,把李忠红接出院。同时,刘晓葵、邹立波到蒋家嘴镇集镇对交通事故的目击证人杨涛、王马保进行询问。
6月17日19时,李忠红的亲属、钱家坪乡的乡领导、常德市武警医院医护人员将伤者李忠红送至军山铺中队办公室,经过调解,双方才初步达成协议。……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初步协议达成后,中队的负责人和案件承办人,还有大队领导及事故处理中队,又先后在6月末和7月就李忠红的后续治疗等一系列问题,做了许多许多的工作。如果一一记录下来,许多人和事,包括一情一景,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沉重得让人心酸,让人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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